专业渔民和副业渔民有啥区别,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咋回事?
 
                    在公众的普遍认知里,“渔民”似乎是一个高度同质化的标签, conjuring images of weathered faces, salt-crusted boats, and the timeless rhythm of the tides. 然而,在渔业管理的实践与渔民自身的身份认同中,一道深刻的鸿沟将这个群体划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:专业渔民与副业渔民。这种划分远非“主业”与“兼业”的简单二分法,它背后牵涉着复杂的渔民职业分类与捕捞许可管理体系,深刻影响着个体的经济命脉、生活方式乃至社会地位,并构成了中国渔业生态中一对既相互依存又充满张力的核心关系。
要理解专业渔民与副业渔民的核心区别,首要的切入点并非捕捞时间的长短,而是其与海洋资源之间建立的依存关系本质。专业渔民,顾名思义,是将海洋捕捞作为唯一或最主要的职业,其家庭收入、生活开支、未来规划完全系于渔获。他们是“全职”的耕海者,对渔业资源的依赖性达到了百分之百。这种高度的依存性决定了他们必须在资本、技术和人力上进行高强度的投入。一艘专业的渔船,动辄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造价,配备着先进的探鱼、导航、通信设备,以及适应不同渔场和鱼种的网具,这本身就是一道极高的门槛。更重要的是,专业渔民持有的是“渔业捕捞许可证”,这不仅是他们合法作业的凭证,更是其职业身份的法律确认。这种许可证的发放有着严格的配额限制,与渔船功率、作业类型、作业区域紧密挂钩,是一种稀缺的、可被视为生产资料的特权。因此,专业渔民的身份,本质上是一种受国家严格管控的、高度资本化的职业身份。
与之相对,副业渔民的身份则显得更为模糊和多元。他们的主业可能是农业、务工、小商业,捕捞更多是作为一种季节性的、补充性的收入来源。他们可能是在农闲时节下海的农民,利用自家小船在近岸海域捕捞一些小鱼小虾;也可能是利用工作之余,在港湾滩涂“赶海”的城镇居民。这种身份的“兼职”属性,决定了其在生产资料投入上的“轻量化”。他们的船只往往较小,设备简陋,作业范围局限于沿岸或内湾,对渔业资源的依赖度相对较低。在捕捞许可管理上,他们通常持有的是“临时捕捞许可证”或特定类型的“小型渔船捕捞许可证”,其许可的作业范围、时间和渔获种类都受到更严格的限制。可以说,专业渔民是在用“重资产”搏一个不确定的未来,而副业渔民则是在用“轻资产”为生活增添一份弹性。这种根本性的差异,是两者所有区别的根源。
基于这种核心区别,专业渔民和副业渔民关系演变出一种复杂而动态的图景,远非简单的竞争或合作可以概括。在某些层面,他们存在明显的竞争关系。尤其是在近海渔业资源日益枯竭的背景下,有限的“蛋糕”被更多人分食,专业渔民往往会抱怨副业渔民的“小、散、乱”作业方式破坏了渔场环境,或是在休渔期偷捕,加剧了资源的衰退。这种矛盾在渔港码头、在海上作业时常有发生。然而,在另一些层面,他们又构成了微妙的共生关系。副业渔民往往是近岸生态的“清道夫”,捕捞的多为主流商业价值不高的杂鱼、虾蟹,这在客观上减少了与专业渔民的直接竞争。此外,许多副业渔民在渔汛期会受雇于专业渔民,成为船上的临时雇工,填补了专业渔业劳动力需求的缺口。因此,他们既是竞争者,又是补充者,是同一片海域下不同生态位的捕食者。
这种关系的演变,深刻地受到政策与市场的双重驱动。随着“海洋强国”战略和渔业资源养护政策的收紧,国家对捕捞强度的控制空前严格。伏季休渔制度的延长、海洋牧场的建设、渔船“双控”(控制渔船数量和功率)政策的严格执行,都在重塑着渔民群体的内部结构。这些政策对专业渔民和副业渔民的影响是截然不同的。对于专业渔民而言,虽然面临更长的休渔期和更严的监管,但他们往往是渔业补贴、燃油补助、转产转业培训等扶持政策的主要受益者。他们有更强的组织性,能够通过渔业合作社等渠道表达诉求,适应政策的变革。而对于副业渔民的生存现状与发展困境则显得尤为突出。他们处于政策的边缘地带,既难以享受到针对专业渔民的大力扶持,又同样承受着休渔期带来的收入断流。他们的捕捞许可在逐年收紧,很多地区已经不再新增,存量也在逐步清退。在市场上,他们规模小、渔获杂,缺乏议价能力和稳定的销售渠道,收入极不稳定。他们如同在政策的夹缝中求生存,在市场的波动里讨生活,面临着“上岸无门,下海无路”的尴尬境地。许多副业渔民因此被迫彻底退出捕捞业,他们的消失,正在悄然改变着传统渔村的社会结构。
从宏观管理的视角看,对渔民进行精细化的职业分类,是实现渔业可持续发展的必然要求。清晰的渔民职业分类与捕捞许可管理,是科学评估渔业资源承载量、精准实施总量控制的基础。管理部门需要知道海上有多少“正规军”(专业渔民)和“游击队”(副业渔民),才能制定出切实可行的资源养护方案。然而,政策的制定与落地,必须充分考虑到其社会影响。简单地“一刀切”清退副业渔民,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社会问题。因此,未来的政策趋势应当是“疏堵结合”,一方面继续严格执行许可制度,逐步引导不符合要求的副业渔民退出;另一方面,则需为他们创造多元化的转产路径,如发展休闲渔业、水产养殖、海岛旅游、渔产品加工等,让他们从“捕捞者”转变为“经营者”或“服务者”,在新的产业链中找到自己的位置。这不仅能缓解近海捕捞压力,也能保障这部分群体的生计,维护渔区的和谐稳定。
归根结底,专业渔民与副业渔民的划分,早已超越了简单的生计模式之分,它更像一面棱镜,折射出人与海的博弈、传统与现代的碰撞,以及个体命运在宏大叙事中的浮沉。专业渔民正朝着更加职业化、企业化、科技化的方向演进,他们是现代渔业的“正规军”。而副业渔民,这个庞大而沉默的群体,则正处在历史的十字路口,他们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。这条由身份、许可与生计交织而成的界线,仍在随着潮汐与政策的双重力量,不断被描摹、被擦除、被重新定义。而每一个在这条界线上挣扎、坚守或转身的人,都在书写着属于他们自己的,关于海洋的终极故事。